众多喝茶之人和爱好收藏之人喜欢紫砂壶,但对于紫砂壶的兴起与发展、风格的流变与尝试、紫砂装饰的探索与艺术、紫砂壶造型的审美与诠释等,尚有许多不明之处。
本文作者程龙伟,以中国五六百年紫砂文化历史为背景,以中国传统艺术哲学为思想内核,以紫砂文化发展的基本脉络为行文之内在纵线,涉猎茶文化、陶瓷装饰、美学艺术等诸端,呈现了紫砂文化的独特历史风貌、历代制壶名家对紫砂技艺和审美的精神追求,以及对紫砂壶艺的独特探索、思考与感悟。现连续刊登,以飨读者。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在明代的南京有个翻版,不过这回负心的是女子,痴情的却是风流才子项子京。资料记载:“项尝昵金陵一妓妇,后购沉香,制一床,备极奇巧,载之复往。妓方款洽他客,见子京慢不为礼。翌日项乃大会曲中诸女,斥妓薄怀,舁床置隙地,酒酣击碎举焚之,香闻远近,月余始息火,豪名大振。”项子京的怒焚沉香床是否挽回妓妇之心已不可考究,只这份秦淮河畔烈焰腾腾、香气弥漫的痛快已然可佩。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项子京有此韵事如此深情,必多癖。
确实,项子京收藏古人名迹、鼎彝文玩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以至“三吴珍秘,归之如流”。尤其字画,其收藏之富、品级之高、鉴别之精,在古代收藏家中几乎无出其右者。纪晓岚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多次提及此人,认为“元汴鉴藏书画,甲于一时,至今论真迹者,尚以墨林印记别真伪。”
如此收藏大家何许人也?在其所著《蕉窗九录》后附有他的《本传略》:“项元汴,字子京,秀水人。初为国子生,博雅好古,善鉴别古人翰墨,不爽毫发。所藏多图书鼎彝,欣赏得意,辄临摹题咏。尤精绘事,得摩诘三昧,自号墨林山人。神宗尝赐玺书征聘,不就,时论高之。”项子京确是真正的玩家、大家。看看他周围之人便知:文嘉、文彭是其知己,仇英曾在项家为仆,董其昌曾为其家庭教师,文征明长子文寿承为其刻印,写意花鸟画宗师陈淳教其绘画……他逝世一百多年后,尚有一位忠实的精神追随者——乾隆皇帝为之倾倒。
如此重量级的收藏家刚好生在紫砂壶兴起的中、晚明时代,他和紫砂的结缘就在所难免了。根据史料可知项子京是最早一批参与并影响紫砂壶创作的文人,甚至比给予制壶大师时大彬巨大影响的陈继儒还要早些。明晚期的这批江南文人最先推崇紫砂壶并用自己的艺术修养和审美眼光来帮助艺人们提升紫砂壶的文化品位,使其成为文房雅玩。项子京还应是第一批从艺人手中定制紫砂壶的消费者之一。但目前能见到烙下项子京印记的砂壶已极少。最为著名的有李茂林制僧帽壶,盖内有“茂林”长方印记,壶底刻有“万历丁丑子京先生索,文嘉铭”。有藏于香港茶具文物馆的时大彬制印包方壶,壶底刻有“墨林堂大彬”五字楷书款。不过此印包壶尚有疑点:项子京卒于1590年(万历十八年),而时大彬则生于1573年。根据印包壶所呈现的高超工艺,再对照大彬其他早期作品来看,可以推断此壶即便为项子京卒年所定制,大彬亦不过十七岁,很难相信十七岁的时大彬就有如此刚柔并济、韵致怡人的作品呈现。
项子京定制壶中最为我欣赏的是墨林壶。此壶身桶饱满大气,圈足直颈简洁有力,盖面穹起与壶身浑然一体,钮为**状,挺拔而实用,长圆直圈把与短流弯嘴相呼应。整壶呈现出简劲、大气、雅致的明代典型审美风格。壶底刻铭文“煮茶亭长项氏子京墨林”。遗憾的是未见制作者刻款或印记。